臨到中午，太陽光慢慢劇烈，照得人睜不開眼。

好在顧宅樹木蔥郁，跟天然空調房一樣，一絲燥熱感覺不出來。

園中內湖湖水清澈，有金魚嬉戲，院內種植著驅逐蚊蟲的藥草，空氣清幽中又漂浮著藥草清香。

蔣淳熙牽著顧敏走過石橋，饒有興致觀賞景色。

這裏的景致比蔣家老宅好得多。

蔣家老宅只是套了個園林建築的空殼子，顧家老宅卻得到精髓。

蔣淳熙隨便掃了幾眼，便瞧見十幾處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。

“你喜歡這裏我們常來住。”顧鶴言見蔣淳熙觀賞，覺得她喜歡這裏，溫聲道。

他用了“我們”這個詞。

代表著他想跟蔣淳熙走近婚姻。

蔣淳熙不搭這個茬。

結婚這件事何其麻煩，在她沒掌控蔣家之前，她沒這個打算。

蔣淳熙漫不經心扯開話題，“這裏不對外開放買門票真是可惜了。”

“只這些設施，每年維護都得八位數，你們家真是有礦。”

顧鶴言微微一哂，接受她若無其事的拒絕。

他擰開水杯遞給她，“這座宅子很多年了，留個念想而已，錢倒是其次。”

蔣淳熙不再防備，低頭喝了口水，喝完，她還沒說話。顧鶴言就把水杯從她手裏抽走，然後就著她喝過的地方又喝了口。

蔣淳熙頓下腳步，看了他一眼，沒說話。

要是以前有男人這樣做，她八成覺得猥瑣，但對象是顧鶴言，則一切都不同。

睡都睡了，還在意什麽細枝末節呢？

正當她感慨著，前方傳來一道柔美而略顯激動的女聲。

“敏敏！”

蔣淳熙聽出是蘇筠聲音。

她跟顧鶴言對視一眼，無聲詢問，“她怎麽來了？”

顧鶴言聲音淡淡：“應該是為你而來的。”

顧鶴言對蘇筠不算有很深了解，但也還是能察覺出她的動機。

蘇筠想跟蔣淳熙親近不只出於補償女兒心理，她還看出蔣淳熙身上值得利用的地方。

作為顧夫人，顧言州沒給她的體面，她想通過蔣淳熙得到。

“我把她支開？”顧鶴言看向蔣淳熙。

蘇筠對顧鶴言畏懼，他開口，她不敢來糾纏。

蔣淳熙輕搖頭，她側眸，剛好跟蘇筠目光對上，蘇筠眼睛裏淚光閃閃。

蔣淳熙淡漠道：“對於不在意的人，一點心思都用不著花。”

支開她做什麽？

等到付出得不到回報，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時候，蘇筠自然就會罷手了。

畢竟，她一貫都是個唯利是圖的人。

在家族風雨飄搖的時候，她不顧父母慈愛，弟弟乖順，毅然決然跟家族斷絕關系，拋卻蘇家小姐的身份，生怕自己被清算。

弟弟出車禍重傷，親女兒上門求她施加幫助，她卻把女兒關在門外。

當年，在蔣淳熙被蘇筠關在門外面，任憑如何敲門蘇筠都不肯開門的時候，她心中為數不多對母親的溫情消失殆盡。

她回到醫院，抱住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的蘇簡，小聲在他耳邊說：“小舅舅，我們只剩下彼此了。”

顧敏沒察覺到大人間的暗流湧動，見母親過來，小跑著沖上去，“媽媽！你怎麽來了呀！”

他激動地小臉通紅。

“想跟敏敏一起玩啊。”蘇筠輕柔對顧敏說。但目光卻直直看向蔣淳熙。

“熙熙，謝謝你照顧敏敏。”她走過來，自然而然牽住蔣淳熙的手，“媽媽一直很思念你。”

蘇筠肚子裏好像沒有墨水，翻來覆去只有幾句蔣淳熙聽膩的話。

“既然你思念我，過去二十年我找你，你為什麽不見我？”

以前蔣淳熙給蘇筠留著體面，讓她難堪的話蔣淳熙一概不講，再者，蔣淳熙也不是個翻舊賬的人，過去種種蔣淳熙從沒對人說過。

現在，蘇筠厚顏無恥的糾纏不休讓她厭惡。

蔣淳熙絲毫不介意戳碰她生母的畫皮。

蘇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，眼裏泛出瑩瑩淚光，“熙熙，不是媽媽不疼你，不想你，過去媽媽也是有難處啊……”

蘇家敗落後，蔣慕錚庇護不了她，她只能給顧言州做情婦。做情婦的日子看著風光，但顧夫人還在世，她像隱蔽在暗處的老鼠，一點光都不能見，自顧不暇，哪裏有能耐幫蔣淳熙呢？

“我體諒你過去的難處，也希望你能體諒我的難處。”蔣淳熙輕笑，笑容涼薄，“作為智宸集團CEO，我代表著集團形象，並不想讓別人知道，我有一位做人情婦的母親，我們關系到此為止。”

蘇筠臉色煞白。

蔣淳熙的話如響亮的耳光打在她臉上，又如從頭到腳兜售的冰水，她身體微微發抖，身在炎夏，卻感覺到秋冬寒涼。

“蔣小姐，子不嫌母醜，你怎麽能這麽說你的母親？”秦暖不知何時來到蘇筠身後，不忿替蘇筠說話。

蔣淳熙目光從秦暖身上掠過，眉梢微挑，“我覺得秦小姐需要看醫生。”

秦暖臉頰潮紅的不正常，像吃了什麽東西。

秦暖卻會錯意，以為蔣淳熙罵她腦子有毛病，眼淚頓時留下來，淚眼朦朧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顧鶴言，“學長……”

聲音嬌滴滴的，發著顫。

顧鶴言微瞇眼眸，看了秦暖一眼。秦暖心中一喜，以為顧鶴言要替她說話，卻不想顧鶴言側首問一旁靜立的仆婦，“誰帶她來的？”

仆婦心中一凜，沒說話。

顧鶴言摩挲指尖，不在意家醜是否外揚。

他只想跟蔣淳熙游園，不想在此地跟蘇筠和秦暖糾纏。

秦暖作為家庭教師住到主樓，每日花枝招展穿著睡裙在客廳晃悠，顧言州對她若有似無的寵溺……

不用看監控，顧鶴言也猜得出顧言州跟秦暖有什麽。

畢竟他父親專吃窩邊草。

以前，蘇筠是顧承澤的家庭教師，被他弄上床。

現在的秦暖跟當年的蘇筠又何其相似？

見仆婦不講話，顧鶴言沒有動怒，慢條斯理問：“需要我調監控嗎？”

仆婦一慌，只好垂首道：“是老爺帶秦小姐來的。”

秦暖臉白下去，身體微妙的反應被壓制，頭頂如晴天霹靂。

她沒想到學長竟然知道她跟顧先生的事！

那他是怎麽看她的？

秦暖渾身控制不住發抖，不敢看顧鶴言目光。

顧鶴言也沒有看她。

他看向蔣淳熙，牽住她的手，“讓你見笑了。”

蔣淳熙唇角微抽，低頭抱起顧敏，親了親他臉頰，“敏敏，不關你的事。”

顧敏有點沈默，看向秦暖的目光不似以前歡喜。

他胖胖的手搓了搓臉頰，抿唇，聲音小小道：“她怎麽會跟父親在一起呢？”

蘇筠也是那麽想的。

被丈夫背叛的痛苦勝於女兒對她的打擊，她柔弱的面具被粉碎，幾乎惡狠狠攥住秦暖的衣領，“秦小姐，我好心收留你在顧家，你為什麽要搶我的丈夫？！”

藥效慢慢上來，秦暖渾身無力。

她眼巴巴看向顧鶴言，希望他能幫她。

但他沒有。

他轉身，對蔣淳熙道：“還去逛園子嗎？”

蔣淳熙瞥他一眼，看他確實淡然自若，絲毫沒被父親外遇打擊到，心中感嘆，論戴面具，顧鶴言確實比她戴得好。

最起碼，面對這樣的事，她沒辦法無動於衷。

她剛想上去拉一把糾纏在一起的兩個女人，顧鶴言微涼的手指攥住她手腕，他聲音有淡淡涼薄，“不用我們管，解決問題的人來了。”

順著顧鶴言視線看過去，蔣淳熙見到幾乎陰沈著臉的顧言州。

顧鶴言不想讓蔣淳熙摻和這個爛攤子，他牽住蔣淳熙手腕離開，順便帶走顧敏。

顧敏有些遲疑看了母親一眼，到最後還是跟著顧鶴言離開。

等到顧言州走到石橋，只能看到長子離去欣長清瘦的背影。

兒子提前一步離開，顧言州猜不出一貫心思叵測的兒子這樣做得用意，是嫌他這個父親惡心不願意見到他？還是給他留著面子？

他猜不透。

自從雪婷去世後，他就再也看不透長子了。

顧言州走過來得時候，蘇筠跟秦暖已經廝打得差不多。

蘇筠頭發淩亂，發絲被扯掉一小縷。

秦暖更慘。

頭發完全被揪散，衣領子被扯開，臉頰多出幾道鮮紅的指甲印。

顧言州默默看了兩個女人一眼，沒說話。

他久居高位，僅僅站在那裏，便氣度非凡。

明明禍事因他而起，但兩個女人沒人敢指責他一句，只是狠狠互看對方。

過了許久，氣氛終於平靜，顧言州才開口，“出軌是我的不對，我帶了律師過來，你不願意忍受，可以直接離婚。”

他擡眼看一眼天色，目光聚到蘇筠臉上，喜怒不辯：“你簽下離婚協議書，趕在民政局下班前，我們就能把手續辦了。”

蘇筠嘴唇顫抖：“我們六年夫妻，你連個解釋都不給我？”

顧言州譏諷一笑，面色涼薄，“你給蔣慕錚生孩子的時候也沒給我個解釋，不是嗎？”

蘇筠臉色白的不能再白，整個人搖搖欲墜，像片不堪折斷的細瘦樹枝。

顧言州笑了，語氣帶點從前溫情意味，“筠筠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，不是只有你才是聰明人，別把我當傻子糊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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